四、临证遣药,不囿常法

在长期的医学生涯中,裘氏博览群书,又历经了各种复杂病证。他深深体会到,医有一定之理,但无一定之法。一个医生掌握治病的方法越多越好,才能应变于错综复杂的病证。在临床应用时贵在一个“变”字,立方遣药时要崇尚“精、奇、巧、博”。

(一)既不离于法,又不为法拘

裘氏初涉临床时,每亦循法而治,虽然也可收到一些疗效,但随着经历渐多,面临许多复杂疾病,常有“医之所病病方少”之感,于是乃逐步冲破一些“套方”藩篱,而颇得其益,从而体会到治病“既要不离于法,又要不为法拘”。

他曾经治疗过不少各种类型的哮喘病,对其中属于寒饮咳喘之证,每以宣肺降气,温肺化饮,通阳散寒的常规疗法,而获痊愈或缓解。对《金匮要略》“病痰饮者,当以温药和之”,也有一定的体验。然则1970年他治疗一痰饮患者,症见剧烈咳嗽,昼夜不停,气逆喘促,痰涎如涌,病程已历年余。病员形体肥胖,舌苔白腻,脉见沉弦。遍尝中西药均无寸效,乃求治于裘氏。他先后用过温、化、宣、降以及涤、消、攻、逐诸法,也丝毫未瘥。自叹技穷而病家以痼疾坚求继续治疗,乃不得已改用黄芩、生地、龙胆草三味,大其剂量,与服二剂,竟奏意外之功。咳喘十减其九,痰涌之象亦除,又续服数剂而病瘳。该病显属寒饮,乃投苦寒而得和,实属“法外之法”。

又如,噤口痢在痢疾中是较为危重之症。裘氏曾治一人利下无度,得食即吐,驯至粒米不进,迁延多日,形肉俱消,神气奄奄。前医进人参石莲等法,未见效果。裘氏往诊时病情已濒危殆。遂用熟地一斤煎汤取汁代水煮药,加以山药、扁豆、甘草干姜白术各6g,煎汁饮服。甫投一剂而痢瘥进食,又服二剂而病迅愈。裘氏处方盖师景岳胃关煎意而更化裁出之,其效实出意外。

裘氏深有体会地说,中医治病的方法,本来思路极广,及至所世,则条条框框渐多,而施治后反致局限。一个医生不仅要学兼众长又善于化裁,更要懂得“法无常法”和“常法非法”的深刻道理,才能真正掌握中医治病方法的真髓。裘氏此语是发人深省的阅历之言。

(二)立法处方用药,崇尚精、奇、巧、博

中医在临床的很多方面有一定优势,衡量医生水平的高低,首先看你能否治好病。裘氏根据自己多年的临床体验和教训,觉得要提高疗效,立法处方用药要做到“精、奇、巧、博”四个字。

处方贵精。所谓“精”,即至当不易之谓。裘氏治疗过不少心脏病人,诸如心绞痛、房室传导阻滞、频繁性早搏以及房颤等。临床如表现为心阳不振,血行欠畅而见舌质淡胖,脉微细或结代者,常用仲景炙甘草汤稍事加减,药后虽有效果,但常易反复,最后就迳用炙甘草汤原方,只在剂量上稍加消息。有不少心脏病人,曾屡更多医,中西药备尝,也曾服过炙甘草汤的加减方,均无良效。自改服仲景原方后,症状竟得消失或基本缓解,有的历数载而安然无恙。裘氏谦逊地说:“我研仲景之学数十年,而未识仲景处方‘用思之精’竟到如此惊人程度!前人称‘仲景垂妙于定方’,良非虚语。”于此可见,古人立方之精,值得我们效法。

立法宜奇。裘氏经常说:“用药如用兵,兵法有堂正之师,有奇谲之法,用药之道,初无二致。”他自己有一次患感冒咳嗽,连续数天,旋即咳嗽昼夜不停,彻夜不能睡眠,不得已乃处一方,用诃子30g 黄芩30g 龙胆草9g 甘草9g,又加乌梅干姜细辛三药。药后2小时,吐出痰涎及食物残渣,隔半小时又大吐1次,是夜未进晚餐,即卧床安息,事出意料,这个昼夜不停的剧咳,竟得一吐而痊愈。后遇此类病证,他常用酸苦涌泄的吐法,亦每收奇功,可见奇方非偶致,多自教训中得来。倘若对奇法临阵先怯,是无法领悟此中奥妙的。

用药在巧。古贤有言:“大匠能与人规矩,不能使人巧”。临床时循法度以用药,已很可贵,至于用巧,则谈何容易!裘氏善于从古代名医治病的经验中悟出其巧,面对复杂的病证,独出机抒而治愈顽疴宿疾。裘氏曾治疗一例迭经中西医屡治不验的白塞氏综合征,根据其临床特点,先后巧从麻黄连翘赤小豆汤、当归六黄汤、当归龙荟丸、龙胆泻肝汤等古方中化裁损益,使之逐渐转机而终至向愈。

关键在博。裘氏认为,精、奇、巧三端均以“博”为基础,精源于博,奇不离正,巧生于熟。所谓“博”就是要博览群书,博采众方。真知灼见和高明的医术,来自博涉广闻,方能应变临床。如治眩晕,近人多囿于“阳化内风”及“无痰不作眩”之论,以天麻钩藤饮及半夏白术天麻汤等方为枕中鸿宝,殊不知肝阳不升,下焦虚冷,肾元亏损,更是治眩所不废。裘氏每用真武汤加减治疗某些肾阳不振,精神萎顿,眩晕辄作的病者,收到满意疗效。因此,医生胸中如有众多治法,才能在临床中泛应曲当,得心应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