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服药为中医

  题目是一句流传有绪的中医谚语,它不是说中医不主张吃药,本意指生病之后,倘使调养休息得当,即使不吃药,也能起到中等水平医生的治疗效果。它告诫病人,提示医生,治病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开方、配药、吃药,要重视药物之外的治疗作用,如心理、饮食、冷暖、劳逸调摄等因素,刻下对这些淡化了,有重提的必要。

  前一阵读《夜光杯》有载不要吃药的文章,“感同身受”,说的是某名家在海外生病,自觉症状明显,驱车跋涉去看医生,祈求良药,结果医生没有给药,更未开抗生素,只是嘱咐休息、保暖、多吃开水而已。无独有偶,我女儿在悉尼得咽炎、气管炎,在电话里告诉我,医生也不肯给抗生素。两个例子,一个精神,似乎都在体现和强调着我们祖先所说的“不服药为中医”的道理。

  由来已久,我们的临床上存在着一种小病大治、治病唯药的不良倾向,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国人服四环素蔚然成风,如同吃爆米花一样,延绵十余年,吃到细菌产生耐药性,吃到小孩牙齿发黑,吃到四环素寿终正寝、退出历史舞台为止。幸好,近年有关领导已重视滥用抗生素问题,严加控制,这对调动和保护人体自身的抗病能力,对有效地控制细菌的肆虐,可谓善莫大焉。

  此外,又令人联想起另一件事来。前见新闻报道,介绍注射室里“众生相”,说医院里静脉滴注的患者同伴们在大谈山海经,什么炒股、买房……恰似在茶楼、菜场里一样,不禁令人忧思起来,大凡静脉补液给药,针对的是病情较重、体液消耗的病人,需要静养休息,哪有这样的耐力和兴致来高谈阔论呢?有这样的情致和精力又何必静脉滴注呢?时髦的风尚,历来都是由城市传播到农村去的,唯独动辄静脉滴注是个例外,它从农村转移到城市来的。记得“文革”中提倡城市医生下乡巡回医疗,当时农民生病踏进公社卫生院,第一件事就是葡萄糖瓶先挂起来再说,一挂大家心里踏实,我们上海派下去的医生对此暗中颇有微词,能吃能喝精神十足的补什么液呢?不料,四十年后风水轮流转,它在今天上海的大大小小医院中也遍地开花了,只是形式有点变化和发展,以前补液一律平卧,后来演进为半卧式了,现今则大抵取坐式,日前我在某医院门诊注射室里看到,数十只特制座椅,一溜烟排开,专供坐式补液,既整饰美观,占地节约,又解决实际问题,足供一旦大面积铺开急需之用。在少见多怪的我看来,可谓是今日境内医院举世无双的一道新风景线了。

  去年某日,我在大楼的电梯口碰到邻居,她牵着跳跳蹦蹦口中哼着儿歌的四五岁小女孩外出,我随口问:“哪里去玩?”“医院点滴去。”我大惑不解,略一攀谈,知是其女儿感冒咳嗽三天不好,医院遂开了数天的静脉点滴,作为医生的本能让我越俎代庖,为她望、问、闻、切,听了心肺之后,答出结论:不去点滴。嘱卧床休息,注意保暖,多吃热开水,饮食清淡,保持室内空气流通,三天下来,没有点滴,病也痊愈了,邻居大为信服,这不是“不点滴为中医”的亮点在闪耀吗?

  “不服药为中医”与讳疾忌医同样不吃药,却是两个根本不同性质的概念,前者是唯物科学的积极治疗,后者是唯心自闭的消极逃避,冰炭迥别,不可附会混为一谈。